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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者论著

岛内政坛“网红政治”现象评析

2019年05月07日来源:韩 冰

  在去年“九合一”选举中,韩国瑜等政治人物以“政治网红”姿态,给岛内政坛注入一股强劲新鲜动能。“网红政治”已然成为塑造台湾政治生态与景观的关键因素,其兴起原因、具体表现及其政治影响值得我们关注。

  一、岛内“政治网红”现象热点不断

  近年来,在“九合一”、“二合一”等大型选举推波助澜的刺激之下,柯文哲、韩国瑜等“非典型”政治人物逐步将“网红政治”推向台湾政治舞台中心。日前,“北柯南韩”现象的持续发酵,其他“政治网红”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陆续成为台湾政情、舆情热点。

  (一)韩国瑜独领风骚。在2018年“九合一”选举中,承诺只用“一瓶矿泉水、一碗卤肉饭”打一场干净选战的国民党前“立委”韩国瑜,空降民进党连续执政逾20年的高雄,竞选市长一职。在民进党执政不佳的大背景之下,韩国瑜“接地气、重民生、讲真话”,呼应庶民政治潮流,利用网络推出生动内容检讨民进党施政,其在线直播观看人数动辄上万起跳,他也因此成为岛内政坛网络声量第一的“大咖”。选战后期,韩国瑜又在Youtube等网络平台引爆高雄青年“北漂”议题,触动青年选民及其家长内心真实情愫,使得其支持群体年龄层次更加丰富立体。对此,有学者分析指出,“韩国瑜的网红模式是网络声量起家,传统媒体跟风报导,再借着实体造势活动,阶段性‘变现’实体群众,重复转换到网络声量、媒体曝光,持续循环。进入选战倒数之际,实现‘得票转化’、空军转陆军、将支持率变为选票”。而从选举结果来看,韩国瑜确实成功将虚拟网络中的政治声量“变现”为真实选票,大胜对手陈其迈15万票,翻转民进党铁票区“三山”(凤山、冈山、旗山),并在“绿得流汁”的美浓地区拿到61%的选票。需要指出的是,“韩流”旋风也让蓝营整体士气高涨,其外溢效应蔓延至云林、彰化等县市,帮助国民党一举扭转政治颓势并最终翻盘胜选。而韩国瑜当选高雄市长后,“韩流”威力未减,其一举一动依然牵动广大网民目光。

  (二)“第三势力”各显神通。自2013年起,柯文哲、黄国 昌等“第三势力”即开始利用社交媒体制造“网红政治”风潮。在2014年台北市长选战中,柯文哲麾下的策略分析小组,曾逐一分析1400万Facebook用户每天按下的6亿个赞,跟踪台湾最常用的BBS论坛——PTT中青年群体关注的议题,搜集Youtube、Twitter等网络平台信息,找出并主动迎合青年选民喜闻乐见的热门话题,让柯赢得中青年世代普遍好感。在2018年的选战中,柯政治新鲜感流失,并遭遇蓝绿两党围堵绞杀,但他在YouTube上公布的“一日幕僚”影片,上线 3 日就累积了逾越300万次点阅率,显示出旺盛网络声势,最终,柯文哲以3千余票微弱优势惊险取胜,网络助选依旧发挥了决定性作用。除柯文哲外,“时代力量”等小党亦擅长网络营销。“时代力量”党“立委”洪慈庸在“洪仲丘事件”后,以受害者家属形象登上岛内政坛,累积众多“粉丝”。而洪在选举中,以“人气变选票”方式扳倒寻求连任的资深国民党“立委”。在去年“大选”中,“社民党”出身的苗博雅也遵循类似路径成为“政治网红”。她在“废死”、“同性婚姻合法”等议题上拥有极高网络声量,首次参选就以12.48%的得票率当选台北市议员。此外,网红“呱吉”(本名:邱威杰)第一次参选也成功当选台北市议员;在屏东第一高票当选县议员的蒋月惠也因网络直播街头问政、小提琴表演以及“咬警事件”,获得全台关注度。

  (三)民进党东施效颦。“北柯南韩”现象不断升温,向来自诩进步、懂民心、年轻支持者众多的民进党感受到强烈危机感,视“网红政治”为救命稻草,蔡英文、苏贞昌等绿营要角纷纷跟进鼓噪“网红风”。元旦以来,蔡英文不断提高Facebook贴文数,积极经营Line、Instagram等社交平台,还宣称要通过直播,“让人民知道政府做了什么”,在Facebook上密集推出“小英去哪里”影片,与幕僚“突袭”商区店家并介绍经济政策,企图以“网红政治”手段重获民众的信任。新任“行政院长”苏贞昌也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在政策宣导上“更明快,要跟上网络操作的节奏”。Facebook粉丝人数超过60万人的“交通部长”林佳龙频频通过脸书倡导连续假期省道夜间免收通行费、邮差年前加班等话题;“劳动部长”许铭春在召开内部会议时开直播高歌“甲你揽牢牢”(闽南语,意思为“将你抱紧紧”),表示要永远与劳工站一起;“国防部”也计划在3月与台湾网红“理科太太”合作推广台军野战便当。尽管蔡当局卖力复制韩国瑜等“网红”政治营销模式,但台湾民众已经通过选票明确传递出不满两岸僵持、经济停滞、分配不均等现状的信号。蔡当局对此置若罔闻,不用实际行动改写苍白的执政成绩,却幻想当“网红”来讨民众欢心,显然是在上演一场看似华丽却空洞无物的“政治烟火秀”。

  二、“网红政治”兴起的原因

  “网红政治”是一种世界级的现象。在过去几年时间里,美国总统特朗普、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等人,凭借鲜明人格特质及戏剧张力十足的政治形象,先在网络空间制造极高政治行情后,再通过既有选举制度将自己推上政治神坛。相较主流政治精英,他们拥有一些特殊优势。其一,强大的应对争议的免疫能力。一般政治人物失言或失态后,需耗费大量政经资源进行“危机公关”,但“政治网红”陷入舆论风波后,其支持者往往利用新媒体无远弗届的特点,在全球范围内自发串联维护其品牌形象,以“率真”、“洒脱”等理由帮助候选人建立“防御系统”。其二,超越传统媒体的宣传能力。“政治网红”竞选团队多以大数据分析为基础把握社会脉动,并善用统计社交媒体使用者偏好的演算机制,在预算较少的情况下向广大网民精准投放个性化选举广告,营造横跨地域限制的知名度与话题性。此外,他们还可通过主动制造凝聚支持者共识,且挑战所谓“政治正确”禁忌的议题,牵着媒体的鼻子走,让竞争对手曝光度黯然失色。其三,突破同温层的渗透能力。相较竞争对手,“网红化”的政治人物具有强大社会渗透力,可接触到那些在日常生活中不去主动接触政治乃至不观看政治新闻,但却热衷追捧网络热点事件或人物的“低头族”,为拓展新票源奠定基础。

  “政治网红”之所以能在全球范围内异军突起,一是各国民众相对剥夺感加剧。伴随“全球化”历史进程,跨国商业组织与资本在世界各地流动,捞取丰沛财富,使得财富过于集中、缺乏合理分配等问题日益凸显,对现状感到不满的民众数量飙升。二是庶民政治兴起。“政治网红”风潮直接体现的是选民对主流政治的逆反,他们对已有建制政治、精英统治“冷感”,潜意识里偏好新的政治选项。而“政治网红”的施政主张,大多直视普通民众长期关注却一直被轻忽的现实问题。三是政治消费文化变迁。媒体技术日新月异,深刻影响且重塑广大民众消费政治产品的方式。那些熟谙与新媒体使用者沟通技巧的政客,流畅运用Instagram、Youtube等平台,主动投放内嵌网民喜闻乐见的内容信息的政治营销产品,吸引民众自发关注以及自主转播。而这些“政治网红”也借势将自身生成、演进为“自媒体”,强力凝聚应新媒体而起的选民群体。

  在全球化浪潮的洗礼下,台湾地区同样具备孕育“政治网红”的深厚土壤与“市场环境”。其一,民众变革意愿飙升。民进党执政后,“一例一休”、“年金改革”等施政措施激化社会矛盾,直接损害劳工、中小企业以及中产阶层利益。“拼经济”成为岛内社会主流民意,民众求新求变意识得到充分激发。其二,既有政治力量让选民普遍失望。台湾地区政党政争异常激烈,民众厌恶蓝、绿恶斗。国民党、民进党两大政党未能充分把握、承接岛内社会脉动,“非典型”政治人物成为民意集体表达的突破口。其三,岛内网络普及与新媒体应用程度较高。台湾网民常年维持在75%-80%左右。台“资策会创新应用服务研究所”公布资料指出,台湾每人平均拥有4个社交媒体账号,有Facebook账号者为90.9%、有Line账号者为87.1%。Facebook公司2017年官方营运数据则显示,岛内2300万人口中,每月活跃用户约1900万,渗透率达82.6%,位居全球第一。

  三、几点观察

  “网红政治”现象成为岛内政坛显学,政治人物“网红化”的趋势,有其难以突破的瓶颈与障碍,并不能担负台湾“民主深化”的重任。

  (一)“政治网红”易沦为“快速消耗品”。“政治网红”多为特定时空条件下的产物。他们累积政治资本的途径、方式虽与传统政治人物有别,上但在台湾整体政治生态无法得到改善的情况下,当他们进入已有政治体系后,倘若不具备良好的施政、参政或议政能力,很容易被既有政治文化裹挟,其行为模式只会趋同传统政客,落入与利益集团合作甚至合流的窠臼。这些“政治网红”失去“非典型”特性后,也就难以在下一次选举中复制以往成功的经验。

  (二)网络支持群体流动不居。在互联网世界里,新奇、有趣乃至激化的语言,更加能够获得民众关注。但是,与政治人物相关的议题能够创造的网络流量具有一定限度——网民在有限时间内不能无限接收信息量。在时间、精力、接受力有限的情况下,广大网民没有唯一的追随者或支持者,缺乏相对稳定的政治认同。“哪边吸睛、哪边有趣、哪边比较潮,网民就会被吸引过去”,“当更新鲜、更香的花朵出现,这群蜜蜂又会转向。”

  (三)加速岛内政治“浅碟化”进程。“网红政治”成功催生出一批擅长塑造“有趣”、“搞笑”人设的政客,使得民众的注意力偏离对重要的政策问题的理性思考。部分“政治网红”吸引选民的主要“武器”不是深刻政见,而是个人炮制的充满娱乐性质的议题。正如岛内媒体评论指出的那样,“网络特质就是情绪、非理性的,网络上所串联的意见,大多是浅薄的,让公共政策无法被好好讨论”。岛内政党、政客竭力迎合“网红政治市场”消费逻辑,竞相扮演“网红”,认为只要在新媒体上“卖萌”、“扮傻”就能博得选票的做法,无助台湾“民主深化”进程,只会加剧其政治“浅碟化”困境。

  《台湾周刊》201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