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2.0时期美国涉台政策展望
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就任美国第47任总统。与2017年1月首次以商人身份、反建制派入主白宫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特朗普回归拥有了更大的授权。他在2024年11月美国总统选举中获得的普选支持票，超过了民主党参选人卡玛拉· 哈里斯（Kamala Harris）。而且在第119届国会中，参议院共和党占据53席、民主党47席，众议院共和党拥有220席、民主党215席。按照政治学概念，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拥有“一致政府”的执政优势。若考虑到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中的保守派位居多数，特朗普成为强势总统更增添了司法权上的有利因素。特朗普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的视频讲话称，“这是美国人民的一项重大授权，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1]同样，特朗普已不再是第一任时期的政治素人，对美国政治经济、“深层政府”和对外关系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与认知。这都意味着特朗普2.0时期呈现不同的权力基础和执政状态。
一、特朗普2.0时期政策理念与决策偏好
不曾改变的是，特朗普奉行鲜明的“美国优先”价值理念和外交政策。其本质上是希望重塑美国国家竞争力、纾解结构性矛盾、巩固大国霸权地位。这种理念和政策企图重新定义美国的核心价值观，使之既服务于特朗普本人、共和党、“MAGA”派（“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利益，也服务于地缘政治变革下的美国国家利益与霸权所需。国内外研究界关注到特朗普的决策具有崇尚交易、极限施压、制造不确定性的特点。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 Walt）认为，特朗普的做法“远远超出了互惠交易主义的范畴，是一种公然的勒索、霸凌和威胁他人主动让步的企图”。[2]研究界也关注到，以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为代表的美国大资本集团空前参与政治活动、重塑政府和影响决策，未来特朗普、共和党建制派与资本力量的相互杂糅、相互作用成为美国政治经济新现象。回顾中美关系跌宕起伏的演变进程，2017年特朗普颁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的定位改变为“修正主义强权”，可以说是冷战结束后美对华政策的分水岭式的变化。此后，美国跨党派、全政府将中国视为最大的系统的战略挑战者，这决定了特朗普2.0政府的对华政策将以战略竞争与遏制为底色，与拜登任内相比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只是策略手段将更多体现特朗普的特质与偏好。
从美国总统的政治特质和决策思维看，特朗普本人鲜少从民主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光谱看待台湾，也未将台湾问题作为对外关系的优先事项。曾任特朗普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出书揭露，特朗普实际上十分轻视台湾，且秉持独特的交易式思维。这与拜登、民主党建制派以及一些共和党鹰派的战略思维大相径庭。在台湾问题上，特朗普可能有战略底线底牌，但策略手腕多变易变。研究界认为，特朗普1.0时期的涉台政策，曾是特朗普与对华鹰派共同协调作用的结果，而其第二任期的国安外交团队更加忠诚，遵从特朗普的世界观和政治观念，美国对华涉台政策预计将更加“特朗普化”。
二、特朗普2.0时期涉台政策的特点
在特朗普2.0时期，美国政党极化特征日益显著，两党的政治光谱并非往中间靠拢，而是向两个极端移动。特朗普反建制的特质未根本改变，倾向于实用主义和改变现状，挑战传统规则、规矩、规制。这种特质在特朗普1.0时期的对台政策上屡见不鲜，如他公开签署“与台湾交往法”，派遣美国内阁级的高官窜访台湾，常态化对台湾出售攻击性武器。在当时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罗伯特·奥布莱恩（Robert O’Brien）等战略鹰派的助推之下，美国的一个中国政策出现漂移现象，刻意凸显与一个中国原则的不同，使二者形成剥离效应。特朗普2.0政府承接的是拜登执政四年进一步虚化的一个中国政策，“与台湾关系法”和对台“六项保证”对中美三个联合公报构成了更大程度的对冲与解构。在“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对台湾拥有主权”等核心敏感问题上，特朗普2.0政府可能将涉台议题“工具化”“筹码化”，加以利用对中方进行施压、敲诈。美国“深层政府”和特朗普政府的战略鹰派也不排除影响甚至“挟持”特朗普的政策，朝着支持“台独”议程的方向破坏台海现状，阻挠中国的统一战略。[3]
在特朗普2.0时期，冷战结束后高歌猛进的全球主义、多边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将进入低潮转折阶段。在特朗普相当大程度整合了共和党之后，国家主权至上、经济安全化、保守主义和单边主义，将成为美国政府的主流观念和政策倾向。反建制的民粹主义议程已经在特朗普再次执政后快速表现出来。美国全面打击模糊国家主权边界的非法移民活动，宣布退出世界卫生组织、《巴黎协定》、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在领土主权问题上向丹麦、巴拿马实施“霸凌外交”。相较于全球主义和自由主义，特朗普主义更加强调经济科技主权和美国中心论，将中国实现快速崛起一定程度上归咎于美国国内的国际主义资本和泛全球化思维。特朗2.0政府的对华经贸科技政策是否从“去风险”迈向“全脱钩”，从“小院高墙”走向“大院高墙”，成为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由于擅长交易和极限施压，特朗普2.0 政府对台湾的经贸利益要价恐更甚于以往。特朗普觊觎台湾地区的高端芯片制造能力，将要求台积电继续扩大对美国本土的投资规模，向美国加速转移半导体技术与人才。在备受瞩目的第四次产业革命中，中国在智能科技、量子技术、新能源、生物技术等方面展现了强劲的实力。特朗普2.0 政府致力于削弱中国的高精尖科技发展、产业化能力和全球供应链布局，希望中国台湾加入全球半导体产业的 “脱中”联盟，最大程度限制两岸经济交流合作。
在特朗普2.0时期，美国将继续推行地域范围广泛、军事安全意涵更深的印太战略。特朗普第一任期，美国首次将中国台湾纳入印太战略的范畴，台湾成为印太战略的相关者，提升了美台实质关系的位阶。[4]在对美国的关系上，台湾当局处于从属和被动地位，但一直游说和影响美国两党的对台观感和政策。随着美国对华遏制战略和分割全球科技供应链的不断升级，台湾当局的游说力量将加大影响美国行政立法机构的涉台政策，美国国会将继续充当美台实质关系的“助推器”。赖清德当局对美国采取主动贴靠的策略，在政治姿态和安全战略上与美国保持一致，意图寻找新的战略空间，“新两国论”分裂路线不排除进一步加码。
在特朗普2.0时期，介入台海地区的政治与安全，依然是美国印太地缘战略的目标。基于美国国内政经优先和战略内顾，特朗普客观上需要防止出现台海冲突，避免直接卷入战争。“战略模糊”仍是特朗普2.0时期台海政策的内涵。在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中，特朗普、副总统万斯（J.D. Vance）、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华尔兹（Mike Waltz）都在不同场合表达了维持“战略模糊”的倾向，企图在关于“协防台湾”的问题上，既保持有效威慑，又维持策略灵活。这并不意味美国将改变以不对称思维“武装台湾”的政策，特朗普2.0时期对台湾的武器出售、军事合作、防务产业整合将继续推进，美国在第一岛链周边军事演习的规模和频次大概率会增长，从而导致台海地区的安全风险增大。在俄乌和巴以“两场冲突”中，美国强大的 “军工复合体”获取暴利，其在共和党执政之下将向台湾当局索取更高额的军购费用。
三、特朗普2.0介入台海局势的影响
特朗普的重商主义、现实主义、单边主义，将是对美国长期奉行的威尔逊主义和自由主义的一次重大逆反甚至转折。特朗普政府的内部决策模式、权力互动态势、策略手法变换，仍有待进一步观察和检验，但势必影响中美关系的互动走向。
在特朗普2.0时期，中国政府处理中美关系的基本原则仍然坚持十二个字方针，即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中美是两个大国，有各自的国家发展战略和愿景。中国主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反对21世纪的“新冷战”和霸权政治。一个中国原则是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历经中美围绕台湾问题的长期激烈博弈，特朗普2.0政府对台湾问题的重要性和敏感性应有更明确和更清醒的认知。2025年1月17日，习近平主席应约同特朗普通电话，指出中美之间难免会有一些分歧，关键是要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找到妥善解决问题的办法。台湾问题事关中国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希望美方务必慎重处理。[5]这表明，复杂敏感的台湾问题在中美两国领导人对话和元首外交中始终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2025年1月24日，外交部长王毅应约同美国国务卿鲁比奥（Marco Rubio）通电话，强调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我们绝不允许把台湾从中国分裂出去。美国在中美三个联合公报中就奉行一个中国政策作出了庄重承诺，不能背信弃义。鲁比奥表示美方不支持“台湾独立”，希望台湾问题以海峡两岸都能接受的方式得到和平解决。[6]然而，从特朗普1.0时期的台海动荡局势，以及特朗普回任后的美国政治和中美关系来看，美国干涉台湾问题和阻挠中国统一的力度还将加大。[7] 美国欧亚集团评估认为，“台湾问题虽非立即引发危机的导火索，但会加剧中美双方关系的恶化”。[8]
今后一个时期的国际局势变乱交织，地缘安全竞争加剧，全球治理赤字扩大，信任赤字愈发明显。美国对华政策的焦虑感、紧迫感及强硬立场不会逆转，对华战略竞争将更加突出安全化、民粹化、对抗化，并且将显著地从权力现实主义和霸权转移理论，认知和解读中国政府的新时代国家统一理论与政策实践。美国不改变霸权逻辑和零和思维，对中国统一的历史进程采取抵制与阻挠的立场，将使台湾问题演变为中美价值观和战略利益的重大冲突点。特朗普2.0时期的交易思维和讹诈策略可能加剧台海地区的不稳定状态。
立足于大历史和大战略的逻辑，中国不致力于在印太地区或者全球范围挑战美国的地位，但毫不动摇追求国家的完全统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努力在这一历史进程中积极管理和稳定中美关系。对于特朗普2.0和赖清德“台独”挑衅，中国政府将突出“反台独”“反干涉”并重，加强风险控制和局势塑造，坚定不移推进祖国统一大业。
注释：
[1]“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t The World Economic Forum,”January23,2025, https://www.whitehouse.gov/remarks/2025/01/remarks-by-president-trump-at-the-world-economic-forum/.
[2] 斯蒂芬·沃尔特：《特朗普“霸凌”世界图谋难得逞》，《参考消息》2025年1月1日，第13版。
[3] 汪曙申：《美国战略鹰派的台湾政策主张及其影响评析》，《台海研究》，2024年第4期。
[4] 汪曙申：《美国印太战略演进与台海局势》，《台湾研究》，2023年第2期。
[5]《习近平同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通电话》，《人民日报》2025 年1月18日，第1版。
[6]《王毅同美国国务卿鲁比奥通电话》，中国外交部新闻稿，2025 年1月24日，https://www.fmprc.gov. cn/wjbzhd/202501/t20250124_11544828.shtml。
[7] 汪曙申：《特朗普政府的对台政策及其影响》，《美国研究》，2021年第5期。
[8]《美国欧亚集团评估2025 年全球面临十大风险》，《参考消息》2025 年1月16日，第13版。